世间万事都有好坏两面,并不存在绝对的坏和绝对的好,其间大有可利用和可转化的价值,这也是命可以修行和改变的契机。尤其是一些看上去突如其来的困难和灾难,如果有转化的信心和承受,也必然反转为大的突破和去向生命深处的礼物。日常小事上是这样,到了老病死的大事就更是这样了。
日常我都是在道理上和瑜伽打坐中学习和实践,到了生死关头,我又能对这些日常的修习用起来多少呢?我能冷静应对突发事件甚至是突如其来的生死临头吗?我能决定自己,和最根本的帮助我最爱的人吗?我能超越自己的慌乱与情感吗?我一点底都没有,这简直是临阵大考,而且不容你掉头重来的!我们与爸爸这七年治病、养病,到他最后往生,一次次得实修了我们彼此,从慌乱无助到冷静坚信,用了七年。一步步增加我对死的认识与准备,和对修行的迫切心。
世界上的每一门信仰,都是在训练我们面对生死的态度和道地。是无明无知的活在错乱迷失中,还是保持觉知的活在当下?是慌乱的死去,还是视死如回家?真的取决于自己的心念和师父、老师以及周围人的助力。一切的害怕,都来自对即将面对的事,无知。我们对死的情形完全不知道,而且被自己日常的认识卡的死死的,不去追问与学习,便最终迎来死的茫然无措与恐惧。表面看上去的孝敬体面,关键时刻,没有一个能真正用在病人或死者身上,甚至还让他背负更多的苦。这样的话,简直太可惜了,太无明了。
在爸爸生病、治病到最后往生这七年来,我如实的在我最爱的人身上,看见了信仰给我们彼此的力量,还有改认知、改习性的重要。尤其是在一些紧迫的生命攸关的时刻,信仰之光真的会显现,这给了我们一次次与爸爸一起转化险情、和最后去向死亡的冷静与根本的帮助。也真实的看见每个人的习性,无论导向善还是恶,积极还是消极,尤其日常那些不引起注意的无关重要的小习惯,却在关键时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父母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爱,当知道爸爸得了重病的时候,我迫切的想要帮助他,不仅是治病,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改变认识和习惯。我确信只有改变生命系统才能根本的治病。长期学佛让我知道不改变自己的认识习惯,病是好不了的;没有信仰,更对我们生从何来,死向何去这个重要问题,茫然无措。那些导致我们最终生大病的原因,却是日常那些最小的习惯的积累,日复一日的透支身心。
比如饮食方面,我爸爱吃甜的,而且吃的很多,糖烧饼,淀粉大的土豆,面食,都是他特别喜欢的,而且不爱吃蔬菜,所以有了糖尿病,彻底管住了他吃甜食的毛病,每天都要打胰岛素。我爸爱吃咸的,咸菜、酱豆腐,我和我妈怎么管都管不住,可是肺纤维化就怕饮食太油腻太咸,所以一吃多了他就没完没了的咳嗽。我爸爱吃带馅的,由于太爱吃包子、饺子之类的,以至于人家“上马饺子下马面”,被我爸改成了“上马饺子下马还是饺子”,一过节就是吃饺子,一吃带馅的就吃多,吃多了人就不精神。生病以后,防线薄弱了,扛不住了,一吃不对身体马上报警。就这样,时常因为管不住嘴,馋那一口折腾身体。但慢慢的也还是改了不少,尽量注意饮食,这些年我爸也不爱吃肉了,吃也吃不了多少。
多年前和明一法师学习佛法和禅修,我也懂得了不杀生的重要保护作用。我就和爸妈说,吃肉可以,但别吃活的,别杀生,也讲一点道理让他们明白,比如:生命在被杀的时候会因为恐惧释放毒素,对身体伤害很大。还有杀害一个生命,从因果定律上,我们就自然背负了一个生命的债,虽然杀动物不会像杀人一样背负法律责任,可是动物在被我们杀害的时候,一定是有怨气、恐惧甚至嗔怒,这都会成为吃者的债,比如每次的瘟疫,这次的疫情,都和人类大肆伤害和吃动物有关,这是因果业报,谁都逃不了的定律。我爸我妈也听话,开始去超市买鱼,愣是站在旁边等着有个半死不活的鱼死啦,才买回来的,又可气又可爱。但我们知道自己改点习惯都那么难,更不能苛责别人要马上彻底的改了。尤其对于父母家人,想去影响他们,需要有极大的耐心,同时还不能执着,尽力而为就是了。
我的爸爸从年查出肺纤维化以来,七年的时间遇到了三次死的大考,这三次大事我都在身边,让我对信仰更加坚定,也通过切身的观察,知道人的习性在关键时刻是怎么作用人的意识行为的。
年的12月1日黄昏,爸爸第一次昏迷抽搐,妈妈敲门进不了家,听见里边爸爸哼哼的声音,我妈给我们打电话时已经紧张的不行了,我们开车从小院回家需要二十分钟,老李一路飞奔,我妈打电话声音都在抖,说没动静了。我着急死了,那个时候才知道争分夺秒!一边心里念着菩萨,一边告诉自己别慌乱,进门怎么急救是最重要的,于是路上马上给郝大夫打电话,说明情况询问急救办法,郝大夫告诉我按压大腿中间的穴位。
我们三个冲进屋的时候,我爸翻着白眼抽搐着躺在家里的地上,狗在旁边惊慌的叫着。我和老李马上上去一人按压一只大腿中间的穴位,显然我爸非常疼,嚎叫着挣扎着,我妈在旁边肯定觉得人已经不行了,慌乱的哭,我告诉我妈别哭,冷静,而心里没有停止过念“南无观世音菩萨!”我爸的眼神恐慌迷散,我从来没见过爸这样的神情,我觉得那个神情好像都不是他的,但尽量保持镇定。直到我爸大声的咳嗽,吐出了一口浓痰,然后就昏迷过去了。
叫来的时候,说被大卡车堵在巷子里了,我在楼下心里狂念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等待着。一会过来了,我相信观音菩萨“千处祈求千处应”,尤其在这些紧急关头,人极度专注迫切,信念更容易对接显灵。拉我爸走的时候,我注意到一个细节,我爸虽然是昏迷的,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意识,却还知道摸他的眼镜和假牙,看它们在不在。哇,即使在不省人事的时候,日常的小习惯还在根深蒂固的显现。我吃了一惊。我始终拉着我爸的手,他虽然没有回应,但这样可以给他安全感,让他知道有我们在。
医院,血糖已经低到很危险了,输液抢救,这一切爸爸都不知道。我不断在心里呐喊着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,不断的处理眼下一个又一个办理手续、缴费,和医生交流等等的事。终于在后半夜,爸爸从昏迷中恍然醒来,醒来时那个刹那的笑,我和李伟,妈妈在他对面都同时看见,从来没见他这样的笑过,像个弥勒佛。笑容瞬间过去,他的脸从右自左扭回来,脸蛋从阴郁转而红润,我深信菩萨保佑,救回了我爸。
那是爸爸第一次从死亡线上回来了,医生说估计再晚五分钟就没救了。我爸什么都不记得,但却会下意识的找他的假牙和眼镜。那时我就在想,如果天天念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,天天念“阿弥陀佛”,天天念成下意识,到紧急关头不就用得上了吗!这就是天天修行改习气的原理!从那以后,我们家里的念佛机始终会轻轻回放着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,一天24小时不间断,我爸我妈也主动接受了,而且日复一日的觉得家里很踏实很祥和,以至于老家的家里有人没人也都念佛机唱着,回家的时候不会有很久没人住的感觉。
我爸睡在佛堂的榻榻米,每天睡觉前都去用布盖上菩萨,再脱衣服睡觉。每天起来,再把布揭开放在一边。赶上节日、十五也会上香,他以他的理解这样做着。我爸要做什么,就会这么简单的持续着,日复一日不间断。那时候我领会,这些动作便是老爸的拜佛了。菩萨,你一定收到了。
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,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最爱的人离你而去,几乎无一幸免。无论此刻我们相伴多么幸福完满,死亡离我们似乎还那么遥远;当生活里这些最亲近最日常的角色,一个个缺席在我的生命里时,才领会活着的孤独。然而我们被套牢在时间的线性空间里,想退回去上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,哪怕就是再见他一面,也是不可能的了。我们无数次在心里重演一些细节,和无论怎样都会有的遗憾,生活下去,干嘛的时候依旧在干嘛,回家的时候,依旧回家,起来的时候,依旧按照习惯开始,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说话,少了一个人播放新闻联播,少了一些咳嗽声,一张相片放在佛堂,屋里就这样安静了。活着的人要继续好好活着吧。到底怎么个好法呢?信愿行,是最好的了。
幸亏有信仰,让我们在心里明了,虽然肉眼再看不到我们最爱的人,但爱却真的存在,虽然再看不到死去的肉身,然而他的灵性,承载着他对我们的爱,也承载着他这辈子铸就的深深的习气和向往,选择去往了下一程生命,去往了他喜欢的明亮处,向光而去。因为了解,才不至于在这些诀别的时候那么绝望。
死,就是绝望中的希望;死,是生的艺术。
阿弥陀佛!
牟木
.4.13北京
我老爸
做人认认真真,生气也认认真真nbsp;
nbsp;我老爸(五)
为了画画的女儿
我老爸(四)
大手握着小手
我老爸(三)
摘一枝花回家
我老爸(二)
卖了双大头鞋
我老爸(一)
有一种爱,叫老爸老妈的爱
牟木
禅心瑜伽与冥想
牟木